20世纪80年代初,几百块钱,可以在农村收来几十公斤白玉仔,里边还有羊脂白玉;到了90年代,好的白玉仔料涨到几千块钱一公斤;而90年代末,特别是21世纪,玉料的价格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好的白玉仔料,涨到上万块钱一公斤,甚而四万、五万、六万块钱一公斤。而有些皮色好肉也好的仔儿,那就不能以重量来论价了,鸡蛋大一块,100多克,开价几万也能出手。物以稀为贵嘛。这样的市场行情,自然会挑逗很多人跃跃欲试,甘愿冒风险来赌一把,挖玉,实际上已经成了一场赌局。
[谈天说地]纪实秘境——中国当代玉市考录(28)【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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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买提•喀尔力在这场赌博中,遇到的另一个挑战,就与他咨询的“正当防卫”有关了。
2002年秋,他雇佣的一个昌吉回民青年民工,被他一台挖掘机挑到半空,又扔了出去,断了脚踝和四根肋骨,还摔成了脑震荡。这一次,他汲取了河南民工事件的教训,一口咬定是民工自己的责任,是他违反了操作规程,跑到了挖掘机前。挖掘机司机也应负一部分责任,他出钱雇了司机,司机有驾驶证,就要对安全负责。至于伤者,他连医院也不送,自个想怎么治由他去。由于青年治疗不力,脚踝没有接上,残了。伤者本人老实巴交,但他有个一同来打工的弟弟,这弟弟是个厉害主,要求买买提•喀尔力赔偿,三番五次寻上门来。一次,这弟弟在大街道上拦住了他的车,小伙子激愤之下,狠狠几脚踹在车上,车门子瘪了进去。司机小胡子与之厮打在一起,用砖头砸破了对方的脑袋。这口气,如何让那血性小伙子咽得下去?随后便放出风来,他要放小胡子和买买提•喀尔力的血。小胡子害怕了,每次出车,驾驶座旁都要放根铁棍。后来有人给小伙子出主意,让他上告,由政府来解决这件事情。当地政府有关部门找过买买提•喀尔力,说他负有管理责任,要他与对方协商给予赔偿。几次协调未果,有人给买买提•喀尔力传来消息,说是亲眼看见那小伙子准备了一把大号“皮加壳”(维族短刀),磨得雪亮,他要捅了买买提•喀尔力和小胡子。一时间买买提•喀尔力这边都有点儿紧张。买买提•喀尔力抱定主意:只要那小子敢动家伙,他也就不手软了,谁要谁的命还难说哩。 -
这就是买买提•喀尔力咨询“正当防卫”的因由。
当我在2003年这个每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春末与买买提•喀尔力相结识的时候,他的心头却积满了阴云。其时正是他与回民小伙子的纠葛处于剑拔弩张之际。我告诉他:传言未必可信。我可以去会会那小伙子,对方究竟怎么想究竟要做什么,第一手了解总比传言可靠些。
我的提议买买提•喀尔力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小胡子告诉了我那小伙子的姓名,在哪家矿坑打工。第二天,我便又来到玉龙喀什河畔。在老河道的一片乱石滩上,有机器挖出的大大小小无数个坑壕。有些民工便就着这坑壕,搭起了栖身的地窝子。那个叫马再利的小伙子便住在这样一个地窝子里。正是工地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找到他,他正在吃饭。与他同住一起的还有一个小伙子。说是地窝子,实际上是用几根树棍支在坑壕上边,遮盖了一块塑料布。地上铺着柴草,柴草上堆了两卷破铺盖,旁边是泥糊的炉灶。 -
他们起初以为我是买玉的。其中一个黑黑瘦瘦的,手里端着一碗大白菜熬胡萝卜,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块馕,头也不抬,一边嚼着,一边呜噜呜噜对我说:“这里不卖玉,我们是给老板挖玉的。”
说话的正是马再利。我说:“我不买玉,是来看挖玉的。”
马再利说:“挖玉有啥好看?下苦哩,黑汗长流,不是演戏也不是放电视。”
果然是个愣小子。
我便照直说:“我是来问问你哥的事情,他现在怎么样?”
马再利怔怔瞅了我半天,也许是把我当成了政府来给他解决问题的人,用脚把柴草上的铺盖往里推了推,说:“坐。”
我坐了下来。他没有放碗,照旧吃他的饭,吃得狼吞虎咽,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子。我不想坏了他的胃口,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馕,才再问:“你哥在哪里?”
“在老家。”马再利说:“人成了跛子了,给老板打工残废的,老板不管,你们政府到底是想管不想管?” -
我说:“你误会了,我不是当地政府的人,我是从北京来的作家,听说了你哥的事情,很同情,想来和你聊聊。”我没有说和买买提•喀尔力已有了几天的接触,那样就失去了中性的立场,事情立马会变得很僵。
“作家?”马再利梗起脖子,“作家能帮我打官司吗?”
我一听,有门,他不提放谁的血要谁的命,先说打官司,看来他还是想通过正道来解决问题,起码是首选。
我一口应承:“当然可以,只要你相信法律,要求正当,每一步都按法律程序走,别做出格的事情。”
谁知他却说:“法律是个屁,还不是向着有钱人?打官司我们打得起吗?我打听了,要立案,先要交一大笔钱哩,是让我去偷呀去抢呀?”我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