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装美女盈盈浅笑：“你不用试，你根本就不是在做梦。”
　　宋衣蕊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指甲在脸上留下了半圆形的红印。开什么玩笑？这样掐还醒不了！难道见鬼了吗？
　　“常听说匈奴人性格刚烈，今日一见果然。”宫装美女缓缓道来。
　　“匈奴人？我哪是？”宋衣蕊觉得莫名其妙，忙不迭自白起来。心里却镇定下来：幸好，不是鬼。不过，怎么会到了古代呢？
　　“可你穿的明明不是大汉的衣服，露胸露腿的，只有匈奴人才敢穿得这么大胆。幸好你晕倒的时候被我发现啦，若是被侍卫发现，只怕命都会没的。”
　　宋衣蕊心中气苦，却对她很是感激：“多谢姐姐了。请教姐姐大名。”
　　“王嫱。”宫装美女把着两个字随随便便地吐了出来，宋衣蕊却是大惊：这原来就是四大美女中的王昭君了，一晃竟是到了汉朝了！
　　“天啊！你的夫君就是呼韩邪？”宋衣蕊冲口而出。
　　王嫱吃了一吓，脸色在深蓝中竟也显得苍白：“原来你是知道我的。是你们单于派你来的？”那只小手在阔袖宫装中微微抖动着。
　　宋衣蕊伸出手去覆在她的手背上，柔声道：“姐姐，我说过了我不是匈奴人。不然，我怎敢直呼首领的名字，我不要命了吗？”见王嫱的眼神仍然游移，她又道：“姐姐，我虽然知道你不是真的公主，但我没必要和别人说啊，更何况你救了我。”
　　“你连这个都知道了？”王嫱眉梢微微敛了敛。
　　宋衣蕊淡笑：“我还知道好多呢！”

面前的女孩脸上挂着一种小女孩才有的无邪的笑，在荧蓝中幻化成一朵淡紫色的小花。这样的女孩子，该信她吧？王嫱想着，眼里的光点又柔和起来。
　　“公主！”
　　静夜里猛然传出这样一声，王嫱又是一吓，转身轻声道：“进去！”把宋衣蕊蒙在被子里，兀自掖好被角。她的手微冷，如深秋的雨水。她听见层层帷幕翻动的声音，王嫱的脚步却听不见。
　　宋衣蕊缩在被子里有点害怕，这深宫大院里若是发现走进了一个异数，后果真是难以想象。周围是一片深蓝，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那是一片海洋，她一点一点往下沉……
　　“公主，皇上说明日一早首领就要到达京城了，让公主准备一下东西，吩咐下人带着就是了。”原来是个口齿伶俐的宫女。
　　“明早便要启程了吗？”
　　“是啊，公主早些休息吧！”随着衣裙摩挲声，那宫女退了出去。
　　“哒——哒——哒——”
　　脚步声如钟摆一般有节奏地悠悠传来。帷幕翻动时发出狂风呼啸般的声音。
　　宋衣蕊微微把头探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一眨的。见王嫱侧面向着她，眼角隐隐泪痕。宋衣蕊默默的望着她，揣测着这眼泪的来处。王嫱见被发现了，不好意思起来，忙垂下头去：“妹子，看来我是不能照顾你的啦！我的胞妹如今也在皇宫里做了嫔妃，不如你去投奔了她吧！”说着，忙背过身去，于几上取来一套衣服：“一会儿我要去她那里，你就占且委屈一下扮成我的宫女过去吧！”

宋衣蕊提着宫灯，跟着王嫱朝她妹妹的住所走去。阔袖华服，皇宫中丫鬟的装束也是这么讲究，宋衣蕊的颓丧的心情陡然欢快起来。宫灯是纸糊的，用竹条架起来，罩在一小截白蜡烛外面，淡淡地透出柔和的光。古色古香的亭台和石板路在灯光和月光的映照下如水晶般透明，似梦似幻。
　　王嫱轻轻地扣了扣朱漆大门，一个小丫头来开了门，见是王嫱，叫道：“娘娘，公主到了。”王嫱微笑着垮了过去，裙裾在门槛上拖动着。宋衣蕊也要跨过去，却没注意门槛的高度，一个踉跄，人差点歪到地上，好容易才稳住了，谁料这一倾斜使得火舌舔上了灯纸，烧了起来。火是突然着起来的，直舔宋衣蕊的头发，宋衣蕊又是叫又是跳，五指攒着宫灯的手柄“啪”地向后一掷。王嫱看得目瞪口呆，门外那小丫头也忍不住轻笑起来。好在那火在空中倏地灭了。
　　宋衣蕊大窘，忽听得一声娇笑传来，暗夜里听来极是响亮。她心里不由着恼，只见一个人影轻飘飘地从里院走出来，在门边上站定，手扶上了门框，斜倚着，脸背着光，看不清楚。
　　那人人影道：“姐姐，今日带来了贵客呀？”那声音甜腻，一阵风吹过，仿佛满园子都是甜香。
　　王嫱走上一步，轻轻拽住了那人的衣袖：“政君，屋子里说话。”她这一步跨上去，也成了黑影子。两个黑影子一般高矮，手挽着手进了院子。宋衣蕊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她听到王嫱喊她妹妹的名字，又很心惊，据她所知，政君王嫔正是元帝的皇后，元帝是公元前三十三年去世的，与昭君出塞同年，而王嫔如今竟还是嫔妃？真是难以想象。
　　虽说是嫔妃的住处，灯火却不明亮。除了西边的一间小屋，其他房间都黑着。烛光暗淡地从小屋里透出来，忽明忽灭，有些冷森的寒气，宋衣蕊心中不由一颤。

“政君。”王嫱柔声道，“你方才睡了吗？”
　　“没呢姐姐，正准备睡。”
　　三人走入正堂，王嫔令小丫头子把堂内的灯都点着了。几个小丫头举着火绒走来头去，一时间墙上好多层层叠叠的影子飞动游移，皮影戏般。宋衣蕊平日也是胆大的，此时竟觉得这情景怪诞不经，心中也有些害怕。
　　灯光一点一点漫上三个女子的脸颊。
　　宋衣蕊看着眼前两个宫装女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嫔与王嫱站在一起，就好似两人之间有一面看不见的镜子，王嫔就是王嫱的影子。然而两人站在一起，宋衣蕊仍能毫不费力地分辨出来。两人虽都没说话，只朝那儿一站，王嫱就给人一种端庄感，而她的妹妹却艳丽得多，眉宇间透出一种妖气。妖气，是这样的，宋衣蕊心想，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坐吧，大家坐。”王嫔对王嫱和宋衣蕊道，随后阔袖一甩，“你们先下去罢。”小丫头子纷纷下去。
　　“姐姐，你这丫头我可没见过。”王嫔掩口一笑，一股说不出味道的浓香从袖里透出来。
　　“政君，就你眼睛尖。”王嫱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心，“我今天来，不只是我明天要走，我们姐妹俩叙叙，也是为了她。”
　　“你要我安顿她？”王嫔竟猜出了她的来意，忍不住笑，“这倒是挺难的。她太不像丫头了，被别人撞见了，还道我王嫔私藏人口呢！这样吧，我看她也长得花容月貌的，我给她找个当官的朋友，按说不难。”
　　呵，怎么个个都把我当成烫手的山芋啊？还想帮我包办婚事？休想！她虽这么想着，却也没立即喊出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她还是明白的。

幸好王嫔没再取笑她，否则她真要揭竿而起了。姐妹两个还有很多话要说，宋衣蕊不想打扰她们，于是站起来欠了欠身：“我有些倦了。”王嫔于是打发丫鬟给她安排一间房间。宋衣蕊道：“昭君姐姐，再会了。”便算是道别了。
　　走出正堂，一弯新月毫无温度地照下来，如森冷的剑气。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气。繁华如皇宫，也不过如此。昭君要离开了，姐妹俩该有很多话要说吧！她背井离乡，虽然回来是一个幻想，但总还有些可盼的，我又有什么可盼的？她要离开，还能与家人道别，我又与谁道别了？这样想着，不由羡慕起王嫱来。
　　跟着那丫鬟往别院走去，路上经过那间西边的小屋，屋里的烛光仍然如幽灵般扑闪着。宋衣蕊趁着那丫鬟没注意，鼓起勇气朝那屋里瞧了瞧，什么都没看到，却有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人影投到墙上，忽隐忽现。只看得到头，头上只扎了一个髻。是个男人的影子！刚来时就这间房亮着，王嫔不会是……这种事在这时代必然少不了的，但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她也太大胆了吧？她不敢多看，低着头乖乖地跟着那丫鬟走。

住处很大，也没人来伺候她，她也乐得清静。打开王嫱给她的包裹，见里面正是她考古队的制服。她心里对王嫱禁不住感激，那毕竟是她与二十一世纪唯一的联系。她麻利地把手伸进衣服里侧，拉开一条拉链，谢天谢地，铅笔、纸、橡皮还在，总算可以不用闷着无所事事了。宋衣蕊想到此，就盘腿坐了下来。周围都是价值连城的汉代薄瓷，或许在那时候不值钱，连客房里都放得到处都是。宋衣蕊挑了个角度，一笔一笔画了起来。她在考古队里是出了名的画家，相对于拍照，她更喜欢用手画，这样她有一种与古物贴得很近的感觉。是的，她喜欢古代，但她并不喜欢有些大官，仗着权势就欺压百姓，要是王嫔给她找的是那样的官，她宁可日日与王嫔这样的“妖女”为伍。
　　想着想着，她的画就完成了大半。画工倒是日益长进了。宋衣蕊侧首想道：若是这画带回二十一世纪，不知道是多么珍贵的史料呢！想着这些心里便一沉，那里有能回去的影子了？说不准还得嫁给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官。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铅笔在纸上拉出一道曲折的痕迹，竟是恰到好处，好似薄瓷裂开了细痕。
　　“呦，画的真不错。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你这么棒的画师。”细声，略带了些甜味。王嫔竟也学宋衣蕊的样子坐在她身边，朝她笑道：“终于想到安顿你的地方了。我的一个朋友最爱画，你在他那里定是安全的。”
　　宋衣蕊望着她，有些不信：“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王嫔艳美一笑，柔滑的手指滑过她的手掌，三个字一笔一划地写进她的心里去：袁玉缺。
　　宋衣蕊抬头，从她的星眸里望进去，竟不知为何开始喜欢她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王嫔叫醒，睡意朦胧地进了一辆马车。王嫔撩开马车的帘子，移开了坐后的一块木板，里面竟还有容身之处。她笑道：“委屈你了，出了皇宫就没事了。”宋衣蕊也笑笑：这座位可不是特地为我设的呢！这女人决不简单。随即想起昨夜看见的影子来，或许，是为了那个人吧！
　　马车走了一段，停了下来。
　　“娘娘这么早就出门去啊？”谦卑的声音。
　　“是啊。”王嫔说得很随意。宋衣蕊心里倒是捏了把汗，心想到古代来一次，担惊受怕倒是不少，如果没遇上这两姐妹，还不知道该怎么混呢！
　　“那么我们护送娘娘一程。”
　　宋衣蕊心里又是一跳。
　　“不用了。我的车夫我信得过。”王嫔声音冷冷的。
　　那个卫兵估计是不敢再发出什么声音来了。
　　车夫“驾”地一声，留下一串马蹄声。
　　一路上颠颠簸簸，总算停了下来。
　　王嫔的头探进来，眼捎带笑：“下来罢。”

落脚处是一个清幽的庭院，鸟叫声不绝。王嫔带着宋衣蕊沿小径向前走，一转首就是大堂。这次宋衣蕊看准了门槛的高低，小心翼翼地跨了进去。总算没出什么状况，她不由得意。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玉面公子，一身浅黄绸衫，边听众人讲着，边举起一只茶杯啜饮，见宋衣蕊进门，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这笑使宋衣蕊对这座宅子没了戒心，也回了一个笑。那公子相貌十分清秀，一双眼睛很长也很漂亮，下巴微微有些尖。阳光正打在他脸上，轮廓好看得很，眼睛是醉人的琉璃色。他只是笑着望着宋衣蕊，不知为什么，宋衣蕊的心如小鹿般撞了起来，口干舌噪。她为自己的紧张而奇怪，她也不是什么腼腆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男子对自己笑笑便如此呢？她忙把目光移向别处，才发现大堂里坐了不少人。
　　大堂布置得精巧雅致，正中放了一张八仙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菩提花香。八仙桌旁坐着七人，那玉面公子朝南而坐，所以一进门便看到他。古时以南为尊，宋衣蕊隐隐猜出那便是主人袁玉缺。再看其他人，其中一儒生，一虬髯大汉，一道士，一老僧，一剑士，一郎中。墙上挂了八幅画，分别就是那七个人和王嫔的画像。
　　“这么巧？大家都在这里。”王嫔笑道。笑声与菩提花香混在一起，在空气中蔓延。她悠悠地走上去，坐在剩下的一张椅子上。这一来又弄得宋衣蕊很窘，进不得又退不得。

那玉面公子轻声吩咐身边小鬟道：“给宋姑娘赐坐。”
　　“你怎么知道我姓宋？”她隐隐觉得那玉面公子不是凡人。
　　那剑士道：“这点小法术我们都不会，还配坐这八仙桌么？”
　　那老僧一甩胡须：“玉缺，我们要商议要事，留个外人在这里，只怕不妥。”
　　宋衣蕊心头火起，正要反驳，却听那公子道：“宋姑娘远道而来，我们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再说政君妹子带来的决不会是外人。”
　　“不错。”王嫔笑道，“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宋衣蕊听得一头雾水。恰巧小鬟拿来了椅子，她就往上一坐，眼睛在面前的八个人身上一个个扫过去：这里的八个人，看来个个有来头。
　　王嫔接着说道：“宋妹妹画得一手好画，胜过宫廷中任何一位画师。”
　　“一个小姑娘有这么大的本事？政君你可别忘了我们需要的是那种绝对真实的画。”那郎中捋须道。
　　宋衣蕊轻哼一声：古代人自以为有本事了，就看不起人家小姑娘，倒要让他们瞧瞧。
　　王嫔响亮地笑了一声：“自己不会画便算了，还怀疑人家，也不知你们这些人的怪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宋妹妹，你便在我们这些人中挑一个画给他们看看。”
　　“诶，不成不成。”那虬髯大汉伸手一栏，“我们这些人也太有特征了，画像了又如何？”
　　宋衣蕊眼珠一白：又是一通道理，古人怎么这么麻烦。站起身道：“我可没说要帮你们什么忙。从头至尾都是你们一厢情愿。要我帮忙，却瞒着我这么多事，我才不帮。”这一举动引得满座皆惊，大堂里陡然安静下来，只有菩提花的香味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浮。却有一道欣赏的目光望着她。宋衣蕊顺着目光望过去，见是袁玉缺。她本来最讨厌人家盯着她看，像这样看着的，她必然会瞪那人一眼，这一次竟然被他的目光逼回来。她的腿软了，又坐了下来。

王嫔有些尴尬，强笑道：“是这样的。皇上需要一张画像，可无论哪个画师都不能让他满意，我们相请宋姑娘帮这个忙。”
　　“那你为何不直接带我去见皇上？反而拐弯抹角地把我带到这儿来？”宋衣蕊当然不会放过这破绽。
　　王嫔笑道：“这个简单。如果你给一个人画像，那人必定会摆好姿势，是不是？”
　　“那是当然。”
　　“那么如果你画得够像的话，看画的人也会察觉到那人摆过姿势，岂不是很不自然？所以若是皇上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画下来，那必然就是很棒的画。”
　　宋衣蕊没想到王嫔对画理还有番研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我便帮了你们这个忙。”
　　王嫔松了口气：“如此就好。玉缺，我这次来是想把宋妹妹安置在这儿，你也看到了，像宋妹妹这样的性格，是极不适合住宫里的。”
　　袁玉缺淡笑：“我这儿当然没问题。”说把便让小鬟给宋衣蕊布置房间去了。他的声音很沉稳，给人一种很定心的感觉。
　　八仙桌旁的那八人不久就散了。

宋衣蕊一个人在房里觉得异常烦闷，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王嫔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送她来的。既然想不通，还是不想吧，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她信步走出屋子。
　　庭院在月色下越发幽静空灵。宋衣蕊有种奇异的感觉：那庭院中到处都是生灵，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从各个角度打量她，这种感觉可不好受。她也不想回房，便拣了一条小路，离开了那个庭院。
　　绕开一座假山，又是一个庭院，比原先那个还大些。周围都是凤尾竹，有兰芷的清香。朱栏玉砌，她沿着走，走了一会儿，发现一扇门敞着，主人不在，房内布置得甚是雅致，一盅薄玉杯中冒出几缕轻烟，茶香泛出来。她不知为什么竞走了进去，自己仿佛也没意识到。
　　正对着门的是一幅山水，以青绿为主，气势雄浑，一旁题字道：青山常在，绿水常流。宋衣蕊心里“呀”地叫了一声：一般这种言语都是出自反臣之口的呀！再看那山水技法，宋衣蕊虽对山水不甚了了，却也瞧得出其中的灵动，画却是好的。
　　山水画下面是一张玉石桌子，桌上的一把淡紫色团扇与翠绿的颜色犯了冲。宋衣蕊拾起那把团扇，仔细端详起来。团扇上画的是一个紫衣丽人，墨迹很新，但早已干了。宋衣蕊根据经验断定，那是两三天前画的。那图案是写意画法，寥寥数笔，丽人神形皆出，与那幅山水是一人所画。背景也是一片空茫的淡紫，这种如梦的颜色……
　　丽人的脸看不真切，宋衣蕊反复看着，总觉得眼熟。
　　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袁玉缺踱了进来。

宋衣蕊红了脸——偷偷进别人的房间，毕竟不太光明的。
　　袁玉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笑笑。清俊的脸庞在夜幕中有些不真实。“宋姑娘，你可觉得这画中人与你很是相像？”
　　这一问正中宋衣蕊下怀。她转过身，笑道：“袁公子是说这画中人与我有关？”随即又疑惑起来：我昨日方到了这个时代，他怎么会在两三天前就画出了这画像？
　　袁玉缺微笑道：“两天前我做了一个梦，那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一个女子出现在我的梦中，她就穿着这身衣服，后面满是飞絮，也许是紫藤花，也许不是。”他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诉说着，然而眼里的亮光海浪般涌动着。
　　宋衣蕊的心狂跳起来，仿佛是那痴痴的目光给了她刺激，天火一下子从脖子根烧到脸颊上，拔腿便跑了出去。
　　出现在前人的梦中？天下可有这样的缘分？这缘分可靠得住？
　　床上的帷蔓垂下来，穗子与带子纠缠在一起，连成一片罩着她。乱了，全乱了。她好像被那些东西绑了起来，避无可避。
　　不知哪里传来一曲悠悠的笛声，凄清得很。
　　他此刻又在想什么呢？我让他伤心了？可是，也太快了。
　　暗夜中她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钟摆似的响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接近巳时了。小丫头子告诉她袁玉缺上朝还没回来。宋衣蕊打算出去散散心。
　　别看那庭院幽静，门外可大是不同。那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两边开着珠宝银楼、钱庄等，沿路设有各式小摊，道路甚是宽敞，时而有马车、驴车经过，烟尘飞扬。虽说宋衣蕊并不喜欢逛街，但畅游在古代的街道上还是第一回，自然是留连忘返。走至城门口，见好多人拥在一起看一张布告，挤又挤不进去，便找了个人来问。那人道：“皇上册立了新皇后啦！”
　　宋衣蕊心里“咯噔”一下：莫非……
　　忽见那条大路的尽头烟尘飞扬，人们都让开站在街两旁。烟尘中两匹高头俊马开路，后面好长一条举着彩幡的仪仗队，中间一辆金丝大轿上坐着皇上和皇后，后面又是彩幡。走进了些，那皇后果然是王嫔。她一身金碧辉煌，正襟危坐，眼睛也不往旁边斜一下，眉宇间有淡淡的哀愁，但被盛装掩去了。宋衣蕊从没见王嫔这样矜持地笑过，心里总觉得不自然。元帝虽然也是很庄严地坐着，眼里却有丝丝离愁别绪。
　　元帝立后，也太快了些吧？脑海里不知为何又浮现出袁玉缺昨晚的眼神来，心里又是一跳。
　　等队伍过去了，宋衣蕊见一个小贩摊上放着各式的小竹篮，里面隐隐有东西蠕动，便打开了一个。她一阵狂喜——篮子里是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小狗，又黑又圆的眼睛，有灵气似的。
　　当她兴冲冲地提着那篮子回袁府的时候，却撞上一个小鬟。那小鬟对她手中的篮子十分好奇，道：“宋小姐，你那篮子里是什么？”
　　宋衣蕊笑道：“你看了也会喜欢的。”说罢打开了那篮子。那丫鬟久久也没说话。宋衣蕊再去看她时，见她眼睛张得好大，眼眶都似要撑裂。

宋衣蕊摇了摇她：“怎么了？”
　　那丫头陡然清醒过来：“公子爷从不让府中养狗的。他知道会怪罪我们的。”
　　宋衣蕊不仅好笑：“我以为什么事呢！把它藏得好好的，不让他发现不就行了？”也不管那小鬟在后面喊叫，径自提着篮子进屋去了。她唤小丫头子们给小狗备了一些吃食，正忙着逗弄小狗的时，却有丫头来报，说公子爷回来了。宋衣蕊忙把狗篮子带食盆一起推入了床底。
　　宋衣蕊祈祷小狗安静些，却不料那小狗恰在袁玉缺走进屋的时候狂吠起来。宋衣蕊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谁又能想到一只温顺的小狗能发出那样的声音？
　　袁玉缺的脸竟也一下子白得像纸一样：“什……什么东西？”说时迟那时快，那小狗从床下跳出来，向袁玉缺扑去。宋衣蕊忙上前抓住那小狗，抱在怀里，那小狗竟然连她也抓，呲牙咧嘴的。
　　袁玉缺脸上抖得肌肉也起了波痕，伸手指着门外：“快扔出府去，以后不准带这种东西回来。”宋衣蕊怎么也想不到袁玉缺会发这么大的火，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就抱着小狗冲了出去。跑着跑着竟发现脸颊湿了，眼前也模糊不清，小狗化作了一团雪白的东西。她把那团雪球一样的东西放在街上。那小东西仍然狂吠不止，凄厉而愤怒，好久好久才停下来。
　　她生怕别人见到她的泪水，一个人闷在房里一整日。
　　无声的泪水包围了她，把她带到无尽的寂寞处去。渐渐的哭得都有些糊涂了，只听房里一声轻响，她慢慢地抬起头，顺着望过去，正看到桌上的毛笔横下来，搁在砚台上。

是糊涂了吧？
　　宋衣蕊走过去，见桌上本来铺着的白萱上写了个好大的字——“恕”，墨迹兀自未干。
　　“这点小法术我们都不会，还配坐这八仙桌么？”
　　宋衣蕊耳边猛然响起那剑士的话。那么，这些小法术袁玉缺该会。他人不在这儿，倒能用这枝笔写字，真是奇了。她先是高兴，又有些不信，推开门去看，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竹林里影影绰绰的，一个叠着一个，一个影子动起来，朝袁玉缺的房间飘过去。吹来一阵风，微凉，宋衣蕊抖了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她想了一想，忽然也想小小地报复一下，躲在暗处吓吓他。然而她并没有按原计划行事，因为她发现屋中也有一个影子。那么屋外的那个影子又是谁呢？
　　屋内亮起灯来，原来屋内那人是袁玉缺，而门口那人是王嫔。
　　幽会吗？她心里着实厌恶。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得手。”袁玉缺头也没回，语气寒冷如冰。宋衣蕊没想到，原来他也会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话。
　　王嫔穿着极普通的衣服前来，脸上未施脂粉，金钏银钏也摘掉好多。她听了那话，愣了许久，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风吹动凤尾竹，把苍白的浅影映在她的脸上。“得手？容易吗？”她忽然笑起来，或许是哭吧，说的话都不清楚，“她爱的是我姐姐，我只是一个替身！”她竟断断续续地抽噎起来，脸上阴影变幻莫测。
　　袁玉缺还是没回过头去，脸上冷峻非常：“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怪谁呢？”
　　“可我对你怎么样，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除非你不是人！”她冲上去，白嫩的手掴到他脸上去，却只听一声脆响，煽在了自己脸上。
　　宋衣蕊惊呆了：这也是他的法术吗？
　　袁玉缺始终没看她一眼，声音缓和起来：“你也不用这样对你自己。”他顿了顿，又道：“你也是知道的，那扇子上的人，并不是你。”宋衣蕊知道他说的是那把团扇，心里一跳：他真的相信那缘分？
　　王嫔脸上的线条渐渐变硬，显然已止住了哭泣。
　　袁玉缺道：“按计划行事，知道吗？”
　　王嫔不答，眼里却涌动着怨恨。她忍了下来，静静地退了出去。袁玉缺的眼里亮着烛光，额头那儿照不到一点光，一片阴森。宋衣蕊不敢多看，悄悄地从凤尾竹中爬了出去。
　　快走到房间的时候，一缕笛声传入耳里。
　　昨晚的笛声？

宋衣蕊驻足，只见右边一池碧水上漂浮着一个人影，十指按在笛孔上吹着，衣袂飘飘，在黑夜中竟仿佛有些透明。
　　袁玉缺？他不是刚才还在房里吗？
　　袁玉缺轻飘飘地掠过水面，没有激起湖水的一丝涟漪。
　　“没有吓到你吧？”他笑着，温和得很。
　　宋衣蕊看着他，容颜缓缓地舒展开来：“你的法术可真高啊！”语气里有些玩味的意思。
　　袁玉缺听了出来，无奈地笑了：“我觉得今天早上的事情，还是有必要当面和你道歉。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怕狗。”
　　宋衣蕊听他前面几句说得还算正常，听到最后一句一下子“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一个大男人怕狗？”她越想越好笑，竟要喘不过气来。
　　月光下，宋衣蕊笑得神采飞扬，似乎连星光都失去了灵气。袁玉缺见了，又现出那痴痴的眼神来。宋衣蕊笑够了，不见袁玉缺说话，转头去看他，不由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没有初见那眼神时的害怕，她只是不想融化在那眼神里。
　　太快了，不可以。
　　后面伸来一只手，把她的手轻轻握住了。
　　那只手微凉而湿润。
　　她停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菩提花淡淡的香味飘浮过来。
　　那只手的主人把她拉过来，拥在怀里。
　　一点湿润留在了她的后颈。

此后的几天袁玉缺再也没提起那事，只是时不时过来和她说说话，知己似的。
　　像是一个梦，这里的事情始终像个梦。
　　然而，那样的眼神还是会在他玻璃珠般的眼里一闪而过。
　　他像是在拖时间。
　　大约过了十几天左右，袁玉缺终于提起了给皇上画像那件事。宋衣蕊想既然早已答应了，就该帮这个忙，再说画幅画也不会怎样。
　　袁玉缺道：“明天就是个好机会。我想让你扮作我去上早朝，你见到皇上，记住他的样子，回来把他画下来。”脸上竟然有了淡淡的离愁。
　　“怎么扮成你呢？”
　　袁玉缺笑了笑，左手捏了个法决，右手阔袖一挥，画了个圆，只见左手射出一道金光，融入了宋衣蕊的身体。他笑道：“你看，像不像？”

宋衣蕊看了他一眼，又几乎笑得岔了气：“你怎么变成我了啊？”
　　袁玉缺道：“这是移魂大法，我们两个的身体换了换而已。”说得倒是轻松。
　　宋衣蕊只得这样上了早朝，一早上战战兢兢，生怕走错了步，说错了话，幸好都混过去了。元帝那天早上还是好好的，脸上丝毫不见病容。宋衣蕊在袁玉缺的身体里很不自在，虽是一个人，但总像两个人在一起一样。回到袁府，马上让袁玉缺换了过来。
　　一时间，忘情地拿起铅笔作画，竟忘了袁玉缺在身边。
　　画上皇上栩栩如生，连宋衣蕊都觉得那是难得的好画。
　　袁玉缺把画收好，谢了又谢。
　　第二天晚上，宋衣蕊从外面回来，见那道士飘飘然地进了大堂，地上留下了他淡淡的影子。原来那天王嫔屋里的影子就是他？偷偷跟上去，却见大堂亮着灯，只有袁玉缺在。
　　袁玉缺见到她，脸色有点不自然：“宋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宋衣蕊支支吾吾地：“我啊，随便出来逛逛。”一晃眼，见到墙上那幅道士的画似乎动了动，深觉奇异。只听袁玉缺道：“累了的话回去睡吧！”语气竟是冷冷的。

第三天晚上，宋衣蕊又见到王嫔低着头，在袁玉缺的房里用浆糊粘着什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第五天早上她去外面逛的时候，又见到一大批人位在城门口。只听一白发老翁摇头道：“皇上怎么驾崩了？前两天见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仿佛一个五雷轰顶，她一转身就往回跑，她要问个清楚。

　　“宋姑娘，你好。”袁玉缺像是在等她。
　　“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八仙到底是什么身份？”宋衣蕊脱口而出。
　　袁玉缺眼里的光倏地暗了下来：“好，我全告诉你。你可听说过阴阳家？”
　　“当然，阴阳家是百家争鸣时的一个学派，研究四象八卦，不过自从董仲舒独尊儒术之后，世上就不再见到阴阳家的人了。”
　　袁玉缺身体转过半边。太阳照得好猛，他半边被强光笼罩，半边则留在阴影里。一只眼睛如琉璃，另一只恍如黑晶。半阴半阳不正像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吗？

“像你这样有见识的女子真的很少。那之后，我们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只剩下我们八个。我们一直想以自己微薄的法术来复兴阴阳家。”他越说越激动，眼里露出愤恨的神色来。
　　“所以你们就要把皇帝置于死地？那么画像又有什么用呢？”
　　“巫术中有一种布偶咒术。把人的生辰八字写在布偶上，再施以各种咒术就可以让人倒霉，而把惟妙惟肖的画像贴在布偶脸上就可以让那人死！”他说得甚是快意。
　　“那么，那天道士是来施法的？”
　　“没错。”
　　宋衣蕊的指甲深深掐进手掌里，手心是白的，红的是指甲。她这一糊涂，竟害死了一个皇帝。
　　等自己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袁玉缺又道：“我的事你都知道了，你也该说说你自己了。”
　　“我有什么瞒你的？”等说出来，她才发现自己声音颤抖得不像人声。
　　“你画画的笔我从没见过，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转过身来，因为身后的阳光太强烈，她竟看不到他的脸。然而，他的声音宛如哀求。见她不答，袁玉缺叹了口气，道：“自从那天见到你之后，我就对自己说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逼你去做，逼你去说，可我就怕没了时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会长的。”

宋衣蕊听得鼻子发酸，眼帘垂下去。
　　袁玉缺走上来，握住了她的手。表面上只是盈盈一握，宋衣蕊已觉得手中多了一件异物。
　　她决定告诉他了：“我来自很久很久以后。”
　　话声未落，王嫔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嘲笑的表情。她后面跟着很多皇宫侍卫，人数也数不清。王嫔昂起头，尊贵无比：“你们都听到了，是他们害死了皇上。快把他们抓起来。”
　　宋衣蕊和袁玉缺被侍卫包围，两人相隔好远。
　　王嫔侧眼看了一下袁玉缺，冷笑：“袁玉缺，念你是朝廷重臣，我不会把你和你的家眷处死的。你们就给皇上做陪葬吧！这可是最高的恩赐。”宋衣蕊刚要破口大骂，正遇上袁玉缺的目光，坚定而自信。

　　傍晚，他们被带到了皇陵附近。皇陵只是刚开始建造，挖了好几丈深的坑，元帝的棺材就被放在中央位置。天边的红云大片大片地烧到皇陵上空去，下面的人都好似刚从血池里爬出来一般。
　　千丈红土，万里黄沙。

宋衣蕊的心里长出了苍苔：或许有一天自己的尸体也会被一个考古队发现吧！
　　她和袁玉缺的棺材就被放在元帝旁边，周围堆满了金银珠宝，但这些终有一天要化成土的。时间到了，她和袁玉缺就被塞到棺材里，随后棺材盖子盖上，有人在头顶上敲了钉子，她数了，共三十六颗。敲钉子声停了后，就是“哗哗”的沙声，他们是在被活埋！
　　宋衣蕊突然感到手心里有一个硬物，想起那是袁玉缺给她的。摊开手心，只见金光闪烁，整个棺材都被照亮了。那东西大约大拇指那么高，圆形，黑暗中仿佛是透明的。宋衣蕊以前在古书中看到过，那是汉朝的透光古镜，光从一边照过来可以射出另一边的花纹，可做得这么小的却没听说过。
　　堆沙声越来越轻，无论如何，他们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哼，不知道是被埋在多深的沙里呢！宋衣蕊冷笑。
　　很久很久，都不见袁玉缺有什么举动。
　　这有什么用？宋衣蕊看着透光古镜，疑惑。
　　好闷！
　　好闷！
　　好闷……
　　……

她渐渐地睡过去了，忽然，听见袁玉缺的呼唤：“衣蕊，你在吗？”
　　宋衣蕊对他的突然改口感到十分诧异，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精神头又回过来。
　　袁玉缺的声音又传过来：“那女人想报复我，连你也要害。她在我房里贴了符咒，封了我的法力，直到现在才恢复。哼，她太小看我了，以为这点符咒就能制得住我。本以为她当了太后以后可以振兴阴阳家，只怕现在也是无望啦！”
　　宋衣蕊心道：现在这种境况，你竟还在想什么阴阳家的事！
　　“衣蕊，直到现在我才想通，什么阴阳家，振兴了又怎么样？我们原可以不在这儿的，我也可以去很多年以后，去你那个时代。”他越说越是兴奋。
　　袁玉缺的声音一下子变低：“衣蕊，对这个法子，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去这陵墓恰巧被挖掘出来的时候。如果不成功……衣蕊，我是相信缘分的人，我想问你，如果我们一起出去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他顿了顿，等着回答。过了许久，他又道：“我只怕没有足够的时间……”那声音竟要枯萎似的。
　　“我愿意……愿意的。”宋衣蕊不知为何脱口而出。
　　“好。你双手握住那东西，千万别放开。”

宋衣蕊虽不在他身边，却知道有泪从他脸上滑下来了。
　　一下子金光更灿烂了，从宋衣蕊的指缝里透出来，把她的一双手照得像佛手一般。金光猛然爆了一下，宋衣蕊仿佛被拉入了一个漩涡，她用力睁开眼睛，只见四面八方满是紫色的飞絮——
　　“那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一个女子出现在我的梦中，她就穿着这身衣服，后面满是飞絮，也许是紫藤花，也许不是。”
　　原来如此！
　　仿佛是一把刀伸过来，把她的肉体与灵魂分离开来。
　　一颗泪珠从眼角渗出来。
　　空气间恍然漂浮着淡淡的菩提花香。

醒来的时候，她看见木笛那丫头正咧着嘴对她笑呢：“姐姐，你怎么也学吸血鬼睡起棺材来了？”
　　她躺的那具棺材，是今天下午刚撬开来的，然而却是空棺。
　　原来是场梦！宋衣蕊又是放心，又觉得心里空空的。
　　忽然，手心里落下一些灰烬，里面分明有金色在闪动。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考古经验资深的刘博士举着放大镜观察一家棺材时，他用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读出了棺材一侧的斑驳篆书：“袁……玉……缺……”
　　宋衣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众人把棺材上的钉子一个个撬开。
　　钉子一共三十六颗。
　　合力打开那棺材时，都大呼不已——那棺材里竟是一只雄狐！
　　刘博士兴奋得两眼放光：“你们看，汉代尸腐的处理技术还真不错呢！虽然有些腐烂，可皮肤还有弹性！”

他的话宋衣蕊一点都没听见，她眼圈一红，一滴眼泪掉在狐狸身上。
　　那个玉面公子竟是个狐狸精！
　　难怪他会那么多法术。
　　难怪他怕狗。
　　难怪难怪……
　　但是，他为什么……为什么没能逃脱呢？
　　如果他也逃脱了，她真的会和他在一起吗？

　　宋衣蕊光着脚在家里走来走去，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百无聊赖地倒在沙发上，把遥控对准了电视。电视上播的是一则新闻……
　　“经鉴定，第二一八九号古墓是汉代元帝的陵墓。陵墓保存完好，有望成为研究汉代文化的重要渠道。令人称奇的是，陵墓里有一架棺材中睡的是一只狐狸，棺材上刻着‘袁玉缺’三字。考古学家初步认定，那是元帝给他的宠狐取的名字。旁边还有一口空棺，字迹已腐朽，主人无从考证。”
　　报新闻的人说的没有一点感情。宋衣蕊随即看到了角落上的自己，一脸落寞。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关了电视。
　　她打电话给木笛那丫头，告诉她她的那个故事。说完后，电话里传来一声脆笑：“姐姐，你真会编故事。”
　　这个故事，她有时也说给别的朋友，他们都认为她是在编故事。
　　渐渐的，她也认为那只是个故事。
　　只是故事。